市面上有一本火火的书叫《往事并不如烟》,作者章诒和是个大家闺秀,她写了许多鲜为人知的往事,辛酸苦悲难以表述。唏嘘感叹之余,书中那些优雅的破落贵族们虽然饱受苦难依然坚持讲究的种种细节是我喜欢反复咀嚼的。
欧洲的贵族世代相传,只要徽章还在哪怕穷得叮当响,人们见了伯爵公爵什么的还存有一丝敬意,他们在每个葡萄园还能讨得一杯酒喝,我想这跟钱权关系已经不太大,只是一种精神传承。有无贵族?我还真没研究过,但我知道有一批人正在努力地向着贵族的目标使劲。
我有一个很没文化的朋友对贵族有个很的定义,他说所谓贵族就是任何事都“事儿妈化”,小到吃饭穿衣,大到上坟结婚,样样讲究程式,一招一举形成规矩,500年不变。按他的说法,喝酒喝得贵族的就是喝红酒了,且不管事前的酿造过程和事后的品酒过程,光是开酒倒酒就有一大堆讲究,事儿事儿的。一口酒喝到嘴里费了老劲了。
小时候对葡萄酒没有概念,总觉得红红的酒倒在杯子里很好看,一喝红酒不是过节就是有啥好事,因为小孩子也能稍微抿一下,甜甜酸酸的酒每人都有一杯,仿佛自己一下长大也成了能主事的一员,这种红酒带来的庄重感在记忆里很难抹掉。
我发觉,很多人喜欢有仪式感的东西,这是我们骨子里的贵族情结在起作用,尤其是有了钱后,人们更会变本加厉地把这种仪式感强化。我想这是好事,仪式感会让人的生活节奏放慢,在“事儿妈”的得瑟过程中能有闲心品味生之美好。我们老挤对别人“穷讲究”,穷都要讲究,何况现在好多人富了呢。所以我对喝红酒充满了认真的态度。不过有时候也会晕乎,昨儿看某报有记者采访资深藏酒人士,说有酒窖老板请他品酒,他喝了后做出评价说这酒“有德彪西的味道”,酒窖老板登时感动不已,引为知音。我不知道有德彪西味道的酒是啥模样,我只是觉得我这个红酒周刊的主编又土鳖了,酒香的味道我刚辨出几许,酒的旋律又把我抛在时尚和品位之外,我离贵族咋越来越远呢?他们怎么就能那么贵族呢?
很有趣的是,酒也分着阶层。葡萄酒从诞生的那天起就是贵族的玩意儿,葡萄酒阶层代表了高贵的雅皮,啤酒阶层代表了粗鲁的穷人,两者都是经发酵酿制而成的酒精饮料,为什么会有这种认知上的差别呢?我想就是因为仪式感造成的,葡萄酒适用于所有的仪式,缓慢而繁琐的细节把它神圣化了。精致美妙的酒杯酒具,神秘而悠远的城堡,阳光和雨水更替的天气,旧旧的橡木桶,还有虔诚的等待和疯狂的赌注,所有的元素让葡萄酒变得隆重而端庄。
法国的酒标,一般人看不懂,它只标产地不标葡萄品种,老酒客们一看就知道什么地儿的酒什么味儿,而美国的酒是个人都能知道是用什么葡萄做的,有人说新世界的人有多自负,老世界的人就有多势利,这是指欧洲的酒窖都有历史,好多酒庄主都是贵族,几百年来那块地出什么酒,人们都心知肚明,不屑于再说明了,旧世界用手摘葡萄,新世界用机器摘;旧世界用橡木桶,新世界用不锈钢;旧世界用橡木塞,新世界用螺旋塞。虽然工艺先进了,但缺少了那种感觉,没有了仪式化,酒虽然还是酒但味道变浅了。
我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喝酒喜欢一口闷,日子越简单越好,反省下自己觉得过得很没意思,其实凡事“事儿妈化”一下会有趣得多,人生很漫长,讲究一些会让自己觉得很受宠爱,对那些在任何逆境和心境下能够从容地讲究地给自己倒上一杯酒细细品味的人,我无比的仰慕。因为这一切跟酒无关。